“我爸爸吸毒了，他還打我。”電話里，傳出稚嫩的童聲。

四天前，也就是7月2日，紹興新昌縣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這樣一個報警電話。大約半小時后，民警在羽林街道一個地處半山腰的村子里，找到了報警的小男孩。

男孩貓著腰，躲在一間出租房的背后，渾身發(fā)抖。

經(jīng)調(diào)查，男孩叫小彬，今年才10歲，他在報警電話里說的內(nèi)容全部屬實。昨天，錢江晚報記者趕到新昌，與小彬面對面聊了一下午，幾度哽咽落淚——父母離異，居無定所，現(xiàn)在又?jǐn)偵细赣H吸毒這檔子事，在他的童年里，溫暖已是遙遠(yuǎn)的回憶。

吸毒后的爸爸甩出一個巴掌

他害怕得逃出老遠(yuǎn)報了警

小彬的父親吸毒不是一天兩天了。

7月2日那天，小彬又沒飯吃了，他想想也知道，父親這幾天怕是又吸上了。父親過去交過幾個女朋友，他也跟著去過幾次對方的家，于是，小彬餓著肚子、硬著頭皮，走到了父親其中一個女朋友的出租房里。

哪里知道，飯吃到一半，父親就氣洶洶地沖進(jìn)來，二話不說，朝著小彬先掄過來一個重重的巴掌。啪的一聲，鼻血就流下來了。

事發(fā)突然，小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這是個建在半山腰的村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遠(yuǎn)，只知道父親沒再追上來。他蹲在角落里，從口袋里掏出父親淘汰下來的老式諾基亞，深吸一口氣，摁下了110。

民警找到小彬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到了吃飯的地方。不過，他不敢進(jìn)屋，只是悄悄地繞到房子后面，抖抖索索地蹲著。出警的梁警官記得，小彬皮膚白凈，這使得一道道淤青更加明顯，身上那件灰白條紋的T恤上，還有已經(jīng)干掉的血跡。

他指著左臂上一塊硬幣大小的淤青說，這是前一天剛剛被父親打出來的。

考慮到孩子的安全，民警先把小彬接到了羽林派出所。“回來一查，發(fā)現(xiàn)他父親果然有吸毒前科，2015年還曾因容留他人吸毒，被法院判刑半年。”民警說。

父母離異、居無定所

孩子很久沒感覺到溫暖了

從兩年前開始，小彬發(fā)覺父親經(jīng)常躲在房里，有時還會鎖門。久而久之，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父親早已成了一名“癮君子”。最可怕的是，父親不僅吸毒，還會在吸毒后對他拳腳相加。

“爸爸這樣下去，肯定越陷越深。”小彬決定，把這件事交給警察叔叔解決。

2006年出生的小彬，3歲那年父母離異。記者在對話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到家的溫暖了，他說——

以前跟著奶奶，后來奶奶住到了大伯家，身體也不好，我就跟著爸爸。后來，爸爸吸毒，賣掉了家里蓋的房子，帶著我在外面租房子住，搬過好幾次。去年(7月)，爸爸(服刑)出來后，就帶著我租了現(xiàn)在這個房子。

小彬所說的這個出租屋，月租210元，不到十平方米。房間里擺著一大一小兩張床，另一側(cè)的桌子上擺著一臺小電視和一些餐具，窗戶邊的空地上放著一個小型煤氣灶。這個黑舊的房子里，小彬已經(jīng)和父親住了大半年。

小彬這樣描述這大半年的生活——

他有時候像個嬰兒，還需要我照顧，要我給他洗衣服還有做飯。

以前爸爸還會賺錢供我讀書，但吸毒之后，就不是以前的樣子了。他有錢了就出去吸毒，沒錢了就睡在床上，要么發(fā)牢騷，要么打我。有時我放學(xué)回家打不開門，就知道爸爸一定在里面吸毒。

他是個壞人，關(guān)進(jìn)去了，我就不會挨打了。

也許我可以和阿姨住

但那真的是我的家嗎

7月2日報警后，民警將小彬父親江某叫到派出所，經(jīng)檢測，江某尿檢呈陽性，他對自己吸毒的事實也供認(rèn)不諱。最終，江某被批準(zhǔn)強制戒毒兩年。

媽媽走了，爸爸吸毒，小彬才10歲，這日子該怎么過?

當(dāng)民警正在發(fā)愁小彬該由誰來照顧時，他說，他有一個阿姨。這個阿姨姓吳，是父親的一位前女友，小彬和她三年前就認(rèn)識了。

“她給我買新衣服，帶我出去吃夜宵、玩碰碰車，幫我擋住爸爸的拳腳，是對我最好的人。”在小孩的眼里，這些事連親人都沒為他做過。

吳阿姨答應(yīng)，在江某強制戒毒期間代管小彬。小彬安心之余，也很茫然。雖然跟著阿姨住是眼下最好的辦法，雖然他說過爸爸是壞人，但這個10歲孩子糾結(jié)的是：沒有父母的地方，還是“家”嗎?

小彬說，吳阿姨在一家制藥廠上班，工作很忙，經(jīng)常加班。沒人管他的時候，他會到一家寵物店里玩。一個月前的某天凌晨，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又在家吸毒了，他進(jìn)不了家門，一個人晃到了這家店門口。

從那以后，小彬就把寵物店當(dāng)成了自己的避難所。

“寵物店里人多，有空調(diào)和平板電腦，還有他喜歡的小狗，小彬一有空就喜歡往我這里跑，不開心了就抱著小狗坐在角落里。”寵物店的老板娘蔡女士說。

事實上，記者昨天就是在這家寵物店里見到小彬的。他和記者講述他的童年生活，那些爸爸吸毒后帶給他的恐慌，以及那些阿姨們帶給他的溫暖。

然而，阿姨們能帶給他的只能是碎片式的溫暖，而這些溫暖，始終無法替代那10平方米出租屋里的親情。畢竟那里有他的爸爸，而有爸爸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小彬在派出所給蔡女士打過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里說：“阿姨，我把爸爸舉報了，他被警察關(guān)起來了。”他后來和記者說了后半句：“我舉報了吸毒的爸爸，還能不能找回我的家。”本報通訊員 孫文濤 本報記者 汪子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