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北京青年報：強扭的瓜是苦的 應(yīng)結(jié)婚自愿離婚自由

我們都知道，婚姻講究的是男女自愿、兩情相悅，而依貌似“般配”的“條件”撮合到一起過日子的兩個人，往往會因為缺少感情而貌合神離，進而衍生成一段孽緣，這樣的婚姻即便是夫妻二人攜手到了白頭，也難有幸福可言，俗語所說的“強扭的瓜不甜”就是這個道理。在當今社會，允許男女自由戀愛，婚姻自主，而當緣分不再時，離婚也不再是困難或難堪的事情。不過，在強調(diào)“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tǒng)社會里，幸福的婚姻似乎就只能靠運氣，尤其對于并無離婚權(quán)的女性來說，忍氣吞聲是基本的生存狀態(tài)，最終釀成無可挽回的家庭悲劇。

傳統(tǒng)社會的婚姻，目的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至于說兩個當事人感情如何，是否“琴瑟和鳴”則不在人們考慮的范圍內(nèi)。所以，大戶人家更在意的是門當戶對，而草民百姓婚姻中的“條件”則更為實際和瑣碎，譬如女方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只好將女兒“嫁賣”出去;或者男女雙方家庭處于同樣貧窮的狀態(tài)，只好通過“換親”的方式來解決兒女的婚事。由此而結(jié)成的婚姻，自然不能奢望其有較高的幸福指數(shù)。在這些因各種原因而成就的婚姻里，女性則更有可能成為悲劇的主角，女方的“父母之命”可以說起著關(guān)鍵性的作用，而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觀念的影響，婚后即便是父母知道女兒在婆家受苦，也并不能救其于水火，似乎只有認命這一條路可走。

最近讀了臺灣歷史學(xué)者劉錚云教授的《檔案中的歷史——清代政治與社會》一書，其中的一篇《也是歷史——清雍乾年間四個女人的故事》，講述的是清代雍正、乾隆年間四個女人的不幸遭遇，一個是為了生活被丈夫讓售他人;第二個是迫于生計被丈夫默許賣奸;第三個是因為堅拒丈夫白日求歡而送了命;最后一個則是自覺與丈夫和好無望，憤而將其殺死。其實這些并非“故事”，因為作者寫作此文時，均取材于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收藏的內(nèi)閣大庫檔案中的刑案數(shù)據(jù)。

在中國的歷史典籍里，通常記載的是帝王將相的事跡功勛，至于像這四個女人一樣的平民百姓，都屬于“上不了歷史舞臺的小人物，要不是偶然犯下或牽涉重大刑案，他們的一生就像過眼煙云，隨風而逝，不會留下任何記錄”。而通過這些刑事檔案中作者“未做任何剪裁或修飾”的當事人的口供，讓人讀出故事主人翁人生的大不幸。

傳統(tǒng)社會中女人的世界其實很小，她們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幾乎都在家庭這個舞臺上展開，然而，即便在家庭這個小小的世界里，她們也完全不能自主。她們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只是在傳統(tǒng)的碾壓下，不僅不復(fù)有實現(xiàn)的機會，有時還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讓人痛惜。

在《也是歷史》篇里所講的第四個故事中，說的是乾隆年間發(fā)生在河南歸德府的一件案子。燕秀的女兒燕氏自幼與楊二小結(jié)親，不過從成親之日起，兩人的生活就過得不甚和睦，經(jīng)常吵嘴打架。由于楊家窮苦，燕氏將女婿“請到”家里一起生活，實際上即是楊二小入贅燕家。后因家庭瑣事，楊二小覺得傷了自尊，遂搬回自己家中居住，而燕氏則長期住在娘家。作為家長，燕秀為了顧及面子，于是將女兒送回夫家，燕氏則因不堪忍受楊二小的打罵又逃回娘家。在“送回”又“逃回”的幾個回合之后，燕氏就做出了謀殺親夫之事。從燕氏的供述中，透露出的是一種對未來生活的絕望：娘家是不能常回去了，和楊二小的日子又沒法安生地過下去，既然如此，倒不如以死亡的方式來斷絕二人夫妻關(guān)系。

“故事”的結(jié)局是燕氏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燕氏最后依謀殺夫已殺者凌遲處死律，被凌遲處死”。我們學(xué)法制史的時候，講到凌遲刑的適用，想象中一般是施用于犯謀反、謀叛、謀大逆的政治犯，或者是殺人越貨的“響馬”“江洋大盜”，而當這樣的極刑被施及一個正當年的花季女子時，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所產(chǎn)生的不適，實在久久難以平復(fù)。

這樣的事如果在今天，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為男女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伴侶，而“離婚自由”的原則，又使那些“所托非人”之人提供了擺脫婚姻枷鎖并重新出發(fā)的機會。只可惜在當時的情境下，似乎所有的人都走入了一條死胡同，正像作者所言，故事中的四個女人雖然遭遇不同，但卻有一個共同點：“她們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用現(xiàn)代的術(shù)語說，她們沒有‘人身支配權(quán)’。在社會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觀念將她們完全束縛住;在法律上，她們受到差等待遇。簡而言之，她們是在父親、丈夫的意志支配下生活。”人們雖然都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可是在歷史的長河中，人們卻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觀念影響下，一代一代樂此不疲地“強扭著”瓜們，曾經(jīng)的受害者又不可避免地成為施害者，使得類似燕氏們的悲劇不斷地上演。好在如今社會已進步到了“結(jié)婚自愿，離婚自由”的時代，也祈愿燕氏們的“故事”能真正走進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