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一夜之間,余秀華的詩在微信上爆紅,一天之后,她家小小的院子里,已經擠滿了采訪的記者,還有慰問的領導。這一天,她一遍一遍回答著相同的問題;這一天,她笑著配合擺拍的要求;這一天,她被要求現場作了一首詩。因詩歌而來的喧嘩,在這一天有變成騷動的表演之危險。還好,她最終用沉默之詩回應了這喧嘩與騷動,“假如你是沉默的,海水也會停止喧嘩”。
從1月15日到1月16日,余秀華的詩在微信平臺上一夜爆紅。
16日晚,她在朋友圈上發牢騷說電話被打爆了,“對于詩歌而言,這樣的關注度實在不應該,超過事情本身都是危險的。不管東南西北風,不管別人怎么說,姑奶奶只是寫自己的詩歌,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里,盡量寫好。呵呵,幸好這樣的風刮不了多久。”
17日清早,她走出門迎接記者,在田野間的小路上,走起來搖搖晃晃的。她說話有些口齒不清,面部肌肉的抽搐時常讓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夸張,無論什么表情都像是在滑稽地笑。接記者回到家后,她轉去后院喂兔子。余秀華家有個小院子,院子里有幾間平房。家里有余秀華的爸爸媽媽,兩只小狗,一只貓還有十幾只兔子。丈夫才從北京打工回來,兒子剛考上大學,正在武漢讀書。
只幾分鐘,她一手抓著一只兔子搖搖晃晃地走回了前院,把兔子扔在了地上,開始沖母親喊叫。兔子又死了兩只。她看起來很傷心,低聲埋怨,“一來記者就要死兔子。”沒一會她又連忙解釋道,自己雖然不喜歡被媒體炒作,但是理解記者的工作,還是愿意把記者當朋友的。
九點過后,一家又一家的媒體接連著趕來,有的媒體派來了五、六名記者,從文字到視頻做全方位報道。本來還算寬敞的院子看起來越來越逼仄了。大家圍坐在院子中間,左一言右一語地問余秀華問題。母親在旁邊端茶送水。
每新來一位記者,余秀華似乎就需要把本已回答的問題再答一次。她開始時還一遍又一遍費力地咬清口齒一一作答,隨著重復的問題越來越多,她開始疲憊了,調侃著,“我回答那么多遍了,你們互相抄抄不就好了!”
母親和隔壁家過來幫忙招待的小姨一起做好了午餐,一張不大的餐桌擺了十幾道菜。客廳的餐桌已經坐不下了,記者和余秀華的家人輪流著上桌吃飯。一邊吃,母親一邊熱心地介紹每一道農家菜——豬肘子、臘肉、兔子肉。很明顯,這頓飯花了不少心思,把家里能用的食材都用上了。
午后,依然不間斷地有媒體造訪。村里的書記來了、市委宣傳部的領導也來了,慰問的同時,還要請記者們去鐘祥市吃飯。這時候院子里院子外都站滿了人,從很遠就能聽到這邊的喧嘩聲。余秀華一遍又一遍地配合展示自己在電腦前創作詩歌的樣子,一遍又一遍回答著重復的問題,臉因為不停地笑看起來比原來更僵硬了。
七八家媒體的攝影記者在眾人七嘴八舌地談話間圍著余秀華不停地按快門,在采訪的間隙,趕忙拉她到到前村后院擺拍。幾位攝影記者給她指出了要怎樣的姿勢,擺怎樣的表情,余秀華一一配合著。在那么多的鏡頭前,在難得的沉默中,她突然顯得有些局促。
一片喧囂聲中,余秀華的兔子又死了幾只。她默默地把兔子的尸體從后院挪到了前院的一角,沒有再抱怨什么。院子里仍然是熱鬧非凡,沒有人在意角落里那么一點兒不合時宜的悲傷。
天漸漸地黑了,又一輪記者們的狂轟亂炸中,大家在余秀華的電腦上,看到了她午后在一家媒體的專訪過程中,被要求現場作的一首詩。那家媒體似乎拿到了所有想要的素材,已經離開。在場的其他人沒有誰知道那首詩的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創作出來的。
它就像是詩人對這一整天喧嘩倔強的回應:
《假如你是沉默的》
假如你是沉默的,海水也會停止喧嘩
你就不用懷疑那些漾近的浪花,那些浪花里碎了的泡沫
黃昏一直下墜,風一直吹
海水里有從天空倒下來的云霞
而倒下來的云霞一定有它的道理,你知道,但不會問
假如你是沉默的,身邊的那個人也無法竊取
你內心的花園,內心的蜜
你的甜蜜將一直為自己所有。沒有一個盜賊
沒有季節錯亂的蜜蜂
雪徐徐落進院子里,世界維持著昨天的次序
我的心里,你還在路的另一頭
等我飛去,把自己哭碎,把我笑醒
2015年1月17日 15: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