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有一批學者對文化的傳承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廣為人知的一位是東漢才女蔡文姬。蔡文姬歸漢后,憑自己超強的記憶力,把父親蔡邕散佚的四千余卷書中的四百篇默寫出來,一時傳為佳話。
說起來 ,青島歷史上也有這樣一位大學者,他在文化領域所起的作用比蔡文姬還要大。我們讀的《尚書》、《論語》和《孟子》,如果沒有他的傳承,恐怕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他的名字叫庸譚。
庸譚一生都沒有入仕,一門心思從事學術研究。因為為人低調,一般人可能對他知之甚少。今天的《發現青島》,我們就來說說這位延續中華傳統文化的大儒。
他是古文《尚書》的正宗傳授人
庸譚(生卒年月不詳),西漢膠東國(轄域包括今膠州)人。庸譚從青年時代便研究經學 ,從青年到中年這段時間,曾到外地尋求“真經”。晚年,貧困潦倒,在膠州老家度過人生最后時光。庸譚,被稱作“膠東庸生(“生”是尊稱)”、“膠東大儒”。對于庸譚的一生,歷史資料中記載并不多,我們現在所能知道的是,他大概生活于漢宣帝時期,即公元前74年到公元前49年,對古文經學的傳承起了重大作用。
何謂古文經學?那是區別于今文經學的一門學問。要想知道這二者的區別,我們就有必要說說漢初的學術環境。原來,秦始皇“焚書坑儒”時規定,天底下有敢私藏《詩經》、《尚書》和百家文獻的,都應該到守尉那里燒掉它。如此嚴苛法令,這就使得先秦的儒家典籍,大多毀于火燼,失于流散。漢初,《尚書》等儒家典籍都是秦朝老儒口授下來的,筆錄的文字用的是當時流行的隸書。
公元前156年,漢景帝即位,這時魯恭王劉馀擴建宮室拆除孔子故宅,在壁中也發現了《尚書》,但是這本《尚書》是用古籀文寫的,而且內容比秦朝老儒所授還多出16篇。人們為區別這兩種《尚書》,便將隸書書寫的稱為“今文經”,古籀文書寫的稱為“古文經”,研習前者即為今文經學,研習后者即為古文經學。
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不僅所用《尚書》的書寫文字、篇數不同,而且對孔子的評價、對經書的認識、對經書的研究方法等也大相其異,但他們都自視正宗,獨立傳承,互相指責,由此埋下了以后一千余年兩派爭論不休的導火索。
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之間的利弊,我們不做探討。我們要說的是它的傳承。因為當時朝廷大力提倡今文經學,所以研究古文經學的人少之又少,而庸譚就是其中的一個。第一位整理古文《尚書》的是孔子后裔、時任博士(漢代太學的教師)孔安國,他將古文改寫為隸書,并為之作“傳”,成為“尚書古文學”的開創者。司馬遷曾向他求教,在《史記》里引用的《尚書》原文都取自“古文”。
據《漢書·儒林傳》記載:“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授都尉朝,都尉朝授膠東庸生。”可見,庸譚是古文《尚書》的正宗傳授人。
發展到后來,古文經學終于成為一門顯學,直到近代,依然有大批學者不斷研究探索。可以說,如果沒有庸譚的傳承,就不會有古文經學后來的發展。
傳承《齊論語》,口述復制《孟子》
除了對古文經學的傳授起了重大作用之外,對于儒家典籍的流傳,庸譚也助力頗多。這里我們簡單說兩本書——《論語》和《孟子》。
《論語》和《孟子》是儒家的重要典籍,位列《四書》之中,在古代是讀書人的必看之書。說來也奇怪,漢朝初年的《論語》和我們今天看到的《論語》很不一樣,當時的《論語》分成《魯論語》、《齊論語》兩個流派。《魯論語》為20篇,主要在魯國流傳;《齊論語》分為22篇,主要在齊國流傳。《齊論語》比《魯論語》多出《問王》和《知道》兩篇。庸譚正是《齊論語》的傳人之一,膠州市博物館文史研究室主任鄭文光在《庸生》一文中稱,庸譚跟王吉、宋畸、王卿、貢禹、五鹿充宗是同學,他們都是傳習《齊論語》的大師。
庸譚的弟子張禹,先學了他傳授的《齊論語》,后來又講習《魯論語》,他把兩個本子融合為一,而篇目沿襲《魯論語》,稱《張侯論》。張禹為漢成帝的師傅,地位尊貴,因而他的本子為當時一般儒生所尊奉,漢靈帝時所刻的《熹平石經》就采用《張侯論》。東漢末年,著名經學家鄭玄又參考《張侯論》,結合另一派的《古論語》,編定了今《論語》,并加以注釋,這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論語》。不夸張地說,沒有庸譚,就沒有今天的《論語》。
至于《孟子》一書,庸譚做出的貢獻就更大了。今人讀《孟子》,無不為其灑脫的文風,深奧的道理所折服,殊不知這樣一本儒家經典差點面臨失傳的命運。秦朝時期,秦始皇“焚書坑儒”,到了漢朝,《孟子》的正本已經找不到了。出于對民族文化的摯愛和執著的追求 ,庸譚決心憑記憶將《孟子》默寫整理出來。在當時,資料缺乏,文化落后,能完成這個浩大的工程,談何容易?于是,庸譚遷居膠州硯水湖畔閉門謝客,著書立說。后來妻子死了,家境也敗了,他便和女兒一起成年累月在硯水湖前的草廬里寫作。再后來,庸譚不幸雙目失明,他就口述由女兒執筆,終于在他70歲的時候,完成了《孟子》的“復制”工作。
庸譚和膠州硯水湖
說了這么多庸譚的功績,可關于他個人的情況后人知之甚少。因為庸譚一生都不做官,只是潛心研究學問,生前幾乎沒留下任何故事。也許是民間對他太過崇敬,圍繞著他的居住地,流傳下不少傳說。
庸譚,祖籍膠州,人生多半時間在膠州度過。我們就著重說一下膠州的庸生古跡。
膠東國西南部邊境,即現在膠州市北關街道辦事處的硯里莊、庸村一帶,據說是庸譚生前的居住地。硯里莊相傳為庸譚著書洗硯處,古有祠而今廢。而庸譚洗硯的泉水就是今硯里莊村北的硯水湖。青島文史專家姜茂森在《“膠東大儒”庸譚》中說,昔日與庸譚朝夕相處的硯水湖,魚群成片,他在世時,貧困潦倒,即使揭不開鍋,也不準家人捕魚。庸譚胸中讀書萬卷,但他從來不目空一切,對家鄉人十分謙卑,深受百姓愛戴。庸譚去世后,他的名聲才被世人所知,漢初文化復興,硯水湖成為庸譚代名詞,“膠東大儒”漸漸由人變成了神,連硯水湖也跟著神圣起來。膠州知州馮云鴛有詩云:“牛馬到此不敢飲,士人謂君有神靈。”每逢大旱,鄉親都會聚于庸生祠前祈雨。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乾隆皇帝慕名來到硯水湖,硯水湖留下的庸譚文化遺跡讓他感嘆不已,臨別時下圣旨,命知州張玉樹重修庸生祠,預備再訪,庸生祠被擴大規模重建,也奠定了庸譚的歷史地位。光緒十九年(1893年),庸生祠又得到重修,膠州知州宋森蔭為此撰寫《庸生祠碑文》。
還有一些文化名人特意到硯水湖旁居住,以感受庸譚的生活氣息。明清年間,膠州大戶眾多,人才輩出。曾在兵馬司任職的趙完壁,按察御使匡翼文,山東巡撫胡纘宗,兵部尚書劉應節,禮部尚書董其昌,監察御使、江南九省巡漕、浙江巡按匡兆蘭,歷任靖海縣令、懷慶府同知的法寰,禮部道臺張若麒,著名的書畫家高鳳翰等,每來膠州探親訪友,必至硯水湖逗留祭祀,切磋學問。
這里面最著名的要數高鳳翰。高鳳翰是“揚州八怪”之一、庸譚的同鄉,他對庸譚推崇備至。高鳳翰曾來到硯里莊一帶,瞻仰庸譚的墓地 ,感慨萬千地為他賦詩一首:“漢家遺冢庸生碣,千年抔土余蟻垤。我來經行古墓門,下馬再拜獨嗚咽……”后來,高鳳翰干脆在硯水湖畔扎了草廬,還留詩一首:“肅穆臨野水,蒼茫落照前。何年辭舊侶?此日貯荒煙。月黑魂應到,云沉墨未干,蕭蕭蒲葉冷,底事亦情牽?”為硯水湖留下一段佳話。
神仙路的傳說
在硯水湖的西邊,有一條寬約一米,南北走向筆直的人行道,名“庸生古道”,又稱“神仙路”,為永樂“膠州八景”之一。自然,此路也跟庸譚有關。
庸譚在硯水湖畔結廬為居,默寫整理《孟子》,這期間謝俗客不謝騷客。在草廬不遠處,有一個計斤庵,張禹年輕時就住在這里,他早就聽聞庸譚大名,拜庸譚為師,學《齊論語》。張禹不僅記憶力特好,也很有悟性,庸譚草廬的門就永遠為張禹打開,兩人在一起經常切磋到半夜。張禹要回家時,庸譚總是攜手相送,依依不舍。等張禹到了計斤庵,又覺庸譚一人走路不放心,堅持將老師送回草廬。有時候來回相送,直到明天,就這樣,兩人走來送去,就走出了一條小路。
傳說庸譚和張禹的深厚情誼感動了玉皇大帝,下了一道圣旨,不準在他倆來回的路上下霧下霜。從此,這條從硯水湖通往計斤庵的道上再也不見云霧和冰霜,被后人稱為“神仙路”,庸譚被人們尊崇為神仙。就在今天的膠州,人們還時常談論著庸譚與張禹深厚的友誼,從硯水湖通往計斤庵的道上至今也不見云霧和冰霜,成為當地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庸譚死后,民間流傳兩處給他修建的祠堂,一處在平度,一處在膠州。據康熙《平度州志》記載,平度東北鄉的青山山麓有庸生廟。又據《膠州志》,膠州城北也有庸生廟,還有庸生墓,并有庸姓村。
名傳天下的庸生祠,幾經世事變遷,如今塑像、墓穴都不復存在,只剩下斷垣殘壁,幾段石碑依稀追憶昔日輝煌。庸譚的后人是否還在膠州呢?據傳膠州硯里莊和南庸村里的賢姓,就是庸譚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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