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一生為人慷慨熱情,不僅是在板橋坊村民之中很有威信,據說他的德行還受到了當時青島市市長沈鴻烈的賞識。然而就是這么一個在民間、官場都口碑不錯的有錢人,最終的結局卻令人惋惜。“被人誣陷,被國民黨殺害”,這是胡家的后人能夠提供的最準確的說法。
他是沈鴻烈的干兒子?
“胡子宏當年還是沈鴻烈的干兒子呢!”一提到胡子宏,原板橋坊社區黨總支副書記高維清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一句話,他曾聽村里長輩說過,沈鴻烈剛來青島的時候,胡子宏還在板橋坊當村長,但因為胡是滄口首富,又不乏達官貴人的朋友,所以才在人引薦之下認識了沈鴻烈。但仔細想來,沈鴻烈出生于1883年,1931年到青島當市長時不過五十出頭,而那時的胡子宏也已經年過四十,如此看來兩人年齡相差最多十歲,胡子宏怎么就能認了沈鴻烈當干爹呢?面對這個疑問,高維清卻不以為然,他笑著說:“那時候這官場上的事兒,誰能說得清?誰有權力誰就是長輩,不過胡子宏當初一個小小的村長都能跟市長攀上關系,現在看來他的社交能力確實很強啊!”
胡子宏的外孫女于丹記得母親曾跟自己說過,沈鴻烈曾經親筆題了一塊匾給姥爺,上書四個大字:“急公好義”,以表彰他仗義疏財,救濟窮苦。后來這塊匾一直就掛在胡氏客廳里,但隨著客廳幾經變遷,多次改造,那塊匾就再也沒人見到了。
胡子宏死因說法有多種
胡子宏非自然死亡,這一點是公認的,但這位滄口首富是怎么死的,坊間卻流傳著多個版本。
一說胡子宏是因為不肯拖累朋友,才被國民黨殺害。1945年前,胡子宏曾任四滄區區長,青島被國民黨接手后,朋友通風報信讓他外逃。他卻擔心事后朋友的安全,堅持不走,最終被國民黨殺害,享年五十多歲。但據1936年生人的胡瑞雯回憶,爺爺去世的時候她才一歲多,年紀不足五十歲,所以雖然聽起來這情節符合胡子宏平日的脾氣秉性,但在年代上卻差得有些遠了。
另一種說法,在時間上更說得通,說胡子宏的死是在1937年,當時板橋坊村長高洪齋向上遞了一張黑呈子,將胡子宏誣陷入獄,沈鴻烈在撤離青島前下達了對胡子宏的行刑命令。
據90多歲的高奉球老先生回憶,時任板橋坊村長的高洪齋,原本與胡子宏是好朋友,高鴻齋曾帶領村民開山填海、修路筑壩、振興教育,出力不少。1937年末正是國民黨撤離青島,日軍即將再次占領之時,而高洪齋是國民黨的人,他知道胡子宏明白自己的底細,怕日后身份泄露遭到報復,所以就把胡出賣了。他先是用兩張紙寫了一份表揚胡子宏的呈子,請各保長、甲長和閭長看后在第二張紙上簽字畫押,由于胡子宏平時的口碑極好,所以大家紛紛都在上面簽了字。但后來高洪齋偷梁換柱,將另一張列舉胡種種罪狀的呈子附上簽字畫押的那張,呈了上去,胡子宏因此就被關進李村監獄。
當日軍再次逼近時,沈鴻烈市長炸掉日資紗廠,準備撤離青島。臨行前,他看到了這份寫有胡子宏罪狀的呈子。“胡子宏當區長的時候,沈鴻烈是市長,沈鴻烈本意是不想殺胡子宏的,但看到有那么多人的簽字畫押,以為這是各保甲閭長們的意思,所以沒辦法只有槍斃了。臨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去胡子宏的房里通知他,胡子宏一聽‘嗷’一聲站起來,拍著大腿說:‘這不我就完了!’”高奉球說當年板橋坊有個村民叫胡麻子,就在國民黨的保安隊當差,后來國民黨撤走了他沒跟著去,村民們才從他的口中得知了胡子宏的死因。
真的死于黑呈子?
對于高奉球老人的說法,胡家的后人給予了一定的肯定,但表示在細節上還是有些出入。“我外公的確是被冤枉死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很少提起這件事,到了晚年每當提起姥爺她都會嘆氣。”于丹說母親胡素華是胡子宏的長女,脾氣性格跟胡子宏最像,也是跟胡子宏在一起生活最久的子女,根據她當年的講述,胡子宏被捕后還有一段保外就醫的經歷,而黑呈子的事兒實際上是在那個階段發生的。
“母親說姥爺那時候的確是被人誣陷入獄,一開始是因為什么她也記不得了,只是聽她說當年姥爺剛被關起來的時候,每天她都會步行去送飯,過了大概一個星期,家里托人給姥爺辦了個保外就醫,就把人接回來了。”于丹說,那時因為家里還是有些關系人脈的,所以本以為事情慢慢就這樣過去了,但沒想到這件事被同村的高洪齋知道了,于是就行動了起來。“他跟村里人說要寫個保狀,把姥爺徹底保出來,村民一聽是要救姥爺出來,全都在那空白紙上簽了字畫了押,可誰知道最后交上去的卻是一份莫須有的罪行名單。”
高洪齋的呈子一交,胡子宏很快又被抓了回去,可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當時家里人根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雖然知道被誣陷,但總覺得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肯定不會有事,所以沒有找人也沒有送禮,沒想到真的就給槍斃了。”于丹說一直到后來,一家人才后悔沒有及時上下打點。
他去世后一家人不好過
胡子宏的死,可以說是胡家命運的轉折點,一大家子人沒了他這個頂梁柱,也沒了經濟來源,只能靠吃老本過日子。胡子宏一生有五個子女,一個兒子四個女兒,在他去世那年最大的女兒不過二十一歲,兒子也只有二十歲。按照胡瑞雯的說法,由于胡子宏一生頻繁接濟窮人,他在世時胡家已經只能算是在維持,胡子宏死后胡家就真的算是敗落了,以至于幾年后三姑的嫁妝都是借錢才湊齊的。
胡子宏死后,管家之重任就落到了胡家唯一的兒媳婦——胡瑞雯的母親肩上。“從我記事開始,家里的生活就跟村里別人家差不多了,母親經常會為了錢發愁。爺爺是在我一歲多的時候過世的,到我十幾歲上中學的時候家里就已經很困難了,我記得那時候為了給我籌集學費,母親每年都拿家里的地瓜出去賣。”胡瑞雯說,自爺爺去世后,自己后來之所以報考師范學校,也是因為師范管吃住,也不收費,能幫家里省點錢。
對于當年他家的金銀細軟能從家門口一路擺到祠堂的說法,胡瑞雯自己也聽說過。“這樣說也太夸張了,都十幾年過去了,哪還有什么金銀細軟,反正那時候我們家早就被敗光了。我記得當時家里就只剩下一些舊家具,桌椅什么的,根本沒有什么寶貝從家門口擺到祠堂門口,如果正如所說的那么有錢,當年三姑出嫁的時候也不會出去借錢了。”
兒子一生做人低調
“胡子宏的兒子我見過,解放以后,他們家一直住在村里,他在板橋坊拉渾水拉了一輩子,低著頭,也不怎么說話。”在高維清的記憶里,胡俊德是個穿著樸素,行事低調的人,干活盡職盡責,卻從來不多說一句話,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很難把他與滄口首富的兒子這一身份聯系到一起。
“我舅舅二胡拉得很好,他很喜歡音樂,以前也上過私塾,是個有文化的人。”據胡子宏的外孫女于丹介紹 ,胡俊德生于上個世紀20年代,直到1975年去世,在他近60年的一生里,一直都住在板橋坊。“舅舅是有些才氣的,長相上則隨姥姥多一些,不像姥爺那么英氣,但也是文質彬彬面相白凈。他本來人就內向,再加上家里的變故,所以后來在村里生活更是謹慎小心,也很少說話。”雖然在外一直行事低調,但做了二十多年的少爺,胡俊德還是有些少爺的習慣,比如在出門干活前,總喜歡正經八百地坐在床邊,喝上一壺大茶才肯走,這可能是年輕的時候在有錢人家養成的習慣。
而在胡瑞雯的記憶中,父親的處事原則就是:“自己能干的就自己干,自己能過得去就過,輕易不去求人。”胡子宏去世后,幾個女兒陸續成家,隨后胡俊德一家就一直居住在板橋坊515號的老房子里,直到2002年胡俊德的妻子才搬離板橋坊。
胡子宏不在了,胡氏客廳也慢慢沉寂了下來,再也沒有賓客來訪,也沒有人進去住。雖然失去了往日的熱鬧,但這里的陳列擺設胡家人卻一點都未動過。屋里掛滿字畫牌匾,院子里種滿了胡子宏生前最愛的牡丹、芍藥、丁香和竹子。偶爾會有胡家人來打掃打掃,到了春夏,花開起來一如往昔,但這客廳里卻再聽不到胡子宏爽朗的笑聲和觥籌交錯的熱鬧景象。
文/記者 黃默 圖/記者 李雋輝[編輯: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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