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也能彈琴,而且彈進了世界級的頂尖大賽,看似一連串的不可能,重慶盲眼小伙羅新卻做到了。在他的鋼琴世界里,沒有看得見的五線譜,只有耳朵里的音符。從重慶到波蘭比得哥什音樂學(xué)院,再到云集了世界各地青年鋼琴家的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羅新終于讓更多的人聽到他指間彈奏的音符。
記者手記:
在這條“看不見”的學(xué)琴路上,記錄了羅新比常人付出的更多的堅持,但他說跟音樂帶來的快樂相比,困難都不值得一提。
先天失明 他花了16年登上鋼琴界“奧斯卡”的舞臺
2015年10月的一個早晨,波蘭華沙愛樂樂廳候場廳,羅曼倩緊緊拉住兒子羅新的手,手心里攥出的汗透露出彼此強烈的緊張感。這是第17屆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的比賽現(xiàn)場,這個被譽為鋼琴界“奧斯卡”的大賽迎來世界各地78名青年鋼琴家同臺競技,盲人選手羅新是其中一位。
羅新在媽媽的攙扶下走進了大廳,登上一條長長的樓梯,步入中央舞臺,這條普通人只需要走20秒鐘的通道,羅新走了一分多鐘。“雖然看不見,但我甚至能聽到臺下觀眾的呼吸聲。”當羅新演奏完肖邦的《第一鋼琴敘事曲》,他深吐了一口氣,現(xiàn)場1000多名觀眾的掌聲如潮水般涌來。
1992年出生的羅新是重慶長壽人,從重慶到華沙愛樂樂廳,這條“看不見”的鋼琴路羅新已經(jīng)走了16年。因為看不見,他比一般琴童接觸鋼琴的時間要晚。
“一歲多正是學(xué)步的時候,有一次玩具掉了,我們發(fā)現(xiàn)他只能憑摸索去找,后來診斷患有先天性眼底黃斑變異,雙目失明,目前的醫(yī)療條件無法治愈。”直到現(xiàn)在,羅曼倩仍然不愿相信這件事就發(fā)生在自己兒子身上。
隨后幾年,全家?guī)е_新走遍了北京、上海、西安等城市治病,終究沒有好轉(zhuǎn)。一天,羅曼倩說:“這幾年都在跑醫(yī)院,孩子長大了,我們該送他去上幼兒園。”終于,在羅新6歲時,父母多方托人,把他送進了一所私立幼兒園。
第一天上幼兒園,原本以為會大哭一場的羅新聽見了房間里風(fēng)琴的聲音,忘卻了第一次離開媽媽的不舍。他尋著音樂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撞到了正在彈琴的老師,“老師讓我不要到處跑,但我就是想走近一點,聽聽那個好聽的聲音。”
直到現(xiàn)在,羅新也說不清那種聲音的魔力來自哪里。
從聽到彈 耳朵里的音符就是他的鋼琴樂譜
“上美術(shù)課、數(shù)學(xué)課、語文課,我都像在聽天書,只有音樂課我能聽懂。”出于對風(fēng)琴聲音的好奇,羅新喜歡下課后摸索著悄悄掀開琴蓋,在鍵盤上按出老師彈奏的音符。沒想到,一首簡單的曲子聽過幾遍,他竟能憑著記憶彈出來。
幼兒園老師的這一發(fā)現(xiàn),讓羅新一家感到欣喜,羅曼倩買了許多音樂碟給兒子聽。有一次,羅新在別人家聽到一連串飽滿的聲音,他伸手摸了摸,發(fā)出聲音的物體很像一個龐大的“柜子”,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鋼琴。羅新稱其為一種緣分:“當時家里人讓我選一樣樂器,我只聽說了鋼琴,也不曉得一架琴這么貴。”
1999年,羅新7歲時,外婆花了4000元積蓄,又找人借了5000元錢給他買了一架鋼琴,小家伙的熱情被完全點燃了。外婆回憶說:“買回來后,就一天到晚坐到上頭,連吃飯都不下來。”
看不見琴鍵,羅新只能一個鍵一個鍵地摸索,在他心里早已牢牢記住鋼琴88個黑白琴鍵的位置。看不見五線譜,他只有一遍一遍地聆聽,再憑著記憶彈奏出來,“起初曲子簡單還可以應(yīng)付,后來接觸到貝多芬這些名家的曲子,靠聽就很難了。”
那時,錄音機里定格的10秒音樂,羅新就要反復(fù)聽上好多遍,“一些復(fù)雜的曲子時長有半小時,記住了一段一段的音樂,還要循環(huán)播放記住它們的順序。”對羅新來說,別人看完譜子稍加練習(xí)就能左右配合完成的一首曲子,他要花上好幾倍甚至更多的時間。
“肯定也有感覺枯燥的時候,但是在我喜歡的音樂面前,這些困難都不算事兒。”音樂帶給羅新的安慰和力量讓他不輕易表露學(xué)琴路上的辛苦。
媽媽刻的幾十本盲譜 助他走上專業(yè)學(xué)琴路
羅新彈琴的水平進步越大,要想進一步提升,得接受專業(yè)指導(dǎo),羅曼倩就在重慶主城給兒子找了一位專業(yè)的鋼琴老師。一開始,羅新把手放在老師的手掌上,用手指感受每個音符的彈奏姿態(tài),但看不見譜仍然是學(xué)琴路上最大的障礙。
這時,原本不懂音樂也不懂五線譜的羅曼倩想到了刻盲譜,“沒得辦法,只能去盲校學(xué)了盲文,又找鋼琴老師學(xué)了五線譜,學(xué)的過程倒沒有覺得特別難,只是刻出的琴譜太小了,眼睛有點遭不住。”
原來,盲譜是用錐子在特制的紙板上刻出一個個凸起的點,6個小點的不同排列組合代表不同的音高、時值甚至演奏表情,由于點太小,遠遠看去就像一張白紙。羅曼倩刻了幾十本,這些密密麻麻的小點組成了羅新“看得見”的琴譜。
2009年,在一次選拔賽中直接晉級的羅新獲得跟郎朗同臺的機會,跟鋼琴王子四手聯(lián)彈,羅新笑言:“旁邊多坐了個人,心里反而不緊張了。”那次合作受到的認可加上演奏水平日益進步,有一天,他忽然跟媽媽說:“我要去音樂學(xué)院上學(xué)!”
抱著充滿希望而又忐忑的心情,羅新在媽媽的陪伴下到北京參加了國外音樂學(xué)院的入學(xué)考試。
“你得不得行哦?又看不到,以前從來沒有盲人來考過。”中介機構(gòu)的工作人員言語間滿是質(zhì)疑,但羅新堅持要去試一試。
“當時來的是波蘭比得哥什音樂學(xué)院的老院長,我彈完后他一句話都沒說,本以為完蛋了,沒想到他把我推薦給了波蘭著名的鋼琴教授波波娃做學(xué)生,還減免了一部分學(xué)費。”回憶起這段6年前的經(jīng)歷,羅新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熱愛每一首曲子 希望更多人聽到自己彈琴
對于自己在國際舞臺上的首秀,羅新并不滿意,但這次比賽讓他遇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高手,從中找到了差距。
正在波蘭讀研二的羅新趁假期回到重慶,一方面要準備研究生畢業(yè)論文,另一方面要開始為未來打算了,“如果能拿到美國音樂學(xué)院的獎學(xué)金,才有可能去那里繼續(xù)讀博士,畢竟學(xué)費太貴了。”
從重慶到比得哥什,再到華沙愛樂樂廳,徜徉在肖邦、貝多芬、莫扎特、舒曼的音樂中,羅新說自己熱愛每一首曲子。音樂帶給他的更多是精神上的震撼,心靈上的慰藉,引領(lǐng)他不斷追求美,那種美沒有具象的物體,全在意境當中,“就像扎克伯格說的使命感,我跟鋼琴結(jié)緣,有了一定的審美,希望把美妙的音樂推薦給世界上更多的人,也希望他們能聽到我的琴聲。”
一邊說,羅新一邊撫摸著鋼琴,輕輕彈奏起來。身后,羅曼倩坐在椅子上,神情放松地點頭打著拍子,手里拿著鋼琴大師的教學(xué)筆記。陽光灑進這個小小的房間,從指間流出的琴聲在空中回旋,掠過窗外中庭的樹梢,向更遠的地方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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